康世昌:高歌在世界之巅

发布日期:2006-07-20 来源: 字体:[ ]

科技日报

 

     记者罗晖游雪晴   七一前,接报社指令,采访中科院优秀共产党员、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康世昌。电话接通,一个低沉的、带着沉重喘息的声音传来:我在纳木错。

  身体不舒服吗?

 

  没什么事,就是胃病又犯了。晚上在电褥子上趴会儿就好了。

 

  纳木错,西藏一个海拔4700多米、全年仅有5个月气温高于0、大风日达70—90天以上的地方。记者知道,去年珠穆朗玛峰科学考察和高程复测活动还没结束,康世昌就在为建立中科院纳木错综合观测站奔忙了。他说,青藏高原研究亟须长期、系统、定位的观测,而纳木错站正是为此而建,他们将在此进行冰川、湖泊、大气等多方面的观测研究。如今,站建好了,他回北京的时间也更少了。

 

  听着电话那端同时传来的呼呼的风声,与这个被称作康队长、教授、康书记以及康康的人相关的记忆,瞬间添满了记者的大脑……

 

  康队长:海拔六千米踏歌而行

 

  2005421,海拔6500。天是灰的,地是白的。一个在头一年科考中因车祸折断了六根肋骨、并被医生强令不许负重的红衣人,躬着腰,拖着30公斤重的黄色雪斗(冰川上的一种运输工具),义无反顾地费力向前。摔倒了爬起来,再摔倒,再爬起来,一走就是3个半小时。跟在他身后的科考队员的泪水融化了落在脸上的雪花。

 

  200551日晚11,和康世昌重逢在海拔5180的珠峰大本营。他试图给记者一个热情的笑脸,但这个最普通的表情,此时对他竟然如此艰难。因为长时间在高寒地区工作,他的嘴唇裂了许多口子,一笑,结了痂的地方就有新的血丝渗出。这血丝,在他那张只有眼镜后面的皮肤还有些白色的脸上,显得异常醒目。

 

  在珠峰的第一个晚上,强烈的高原反应令记者无法入睡。听着康世昌他们帐篷里传来的歌声,心里暗自奇怪———在这个躺着都要大口喘气的地方,居然还有兴致唱歌?

 

  第二天,与科考队员刘勇勤说起头天晚上的歌声,她笑了:这算什么,老师在6500的地方,照样能唱《青藏高原》。

 

  那天,他们去东绒布冰川垭口采样。在冰天雪地里连续工作了9个多小时后,只戴着薄薄的无菌手套的队员被寒冷和饥饿折磨得快要挺不住了,这时,康世昌突然开始高歌: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,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……”这歌声让队员立刻来了精神。在这个令英雄气短的地方,老师把他的氧气化为乐观来鼓舞我们的士气,我把那一刻用DV录了下来,这是世界上最美最感人的MTV

 

  只有到过高原的人才知道,51806350这些普通的数字后面,是怎样的艰辛。打着补丁的帐篷搭在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面,除了硌,还随时有被大风掀翻的可能;睡不着是正常的,睡着了是意外;吃的是土豆、馒头;喝的是冰川融水,里面时不时会有牦牛尿……

 

  作为30多年来我国规模最大的一次珠峰地区多学科综合科考队队长,在3个多月的野外科考中,康世昌不仅要协调好科研上的事情,还要照顾好全队50多人的吃喝拉撒。很多队员是第一次上高原,身体不适应,心理负担又重,他就不停地观察他们的身体变化,不断地给他们打气。尽管他清楚,在高原说话多了,自己也是头疼欲裂。

 

  教授:为科研玩儿命

 

  2005430,海拔6500。冰天雪地里,一群科考队员正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。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,一把铁锹丢在一处冰裂隙边,一只露出雪面的手不停地挥动着,快来人啊!的呼救声被风雪和仪器的嘈杂声淹没了……

 

  康世昌曾经七上珠峰,有不少历险故事。去年430日,他的取样桶被大风吹跑了,里面有不少科考中不可或缺的采样用具,康世昌拔腿便追。没想到,一下跌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裂隙,手中的铁锹掉在了裂隙边上。他本能地用双脚蹬住了裂隙的冰壁,并尝试着用刚好够得着雪面的右手攀出冰面,但是徒劳,因为表层的雪太松散了。5分钟过去了,呼啸的大风和漫天的大雪吞噬了他的呼救声。幸好科考队员丛志远无意中发现了地上的铁锹,才用绳子把他拉了上来。

 

  同样在去年的科考中,为了采集高质量的样品,他凭借十几年在冰川工作的经验,在没有上升器、腰带环等安全设施的情况下,带人攀登到了7200,首次突破了以往科考队员在珠峰地区6500的采样极限。一路上尽是为七八十度的陡坡,如果不是风太大,徒手抓着绳索很容易被吹下山崖,或许我们还能上得更高点。

 

  正是凭着在野外的拼搏和严谨的室内工作,康世昌和同事们的研究成果已经在国际学术界占有一席之地———1993年以来,他参与或负责了20多个国内外高水平的研究项目,确立了喜马拉雅山中段冰芯记录的季节变化特征及其气候环境意义;重建了近200年来珠峰地区的气候环境变化序列;首次阐明了珠峰冰芯记录与大气环流的关系,通过冰芯记录评估了人类活动对大气环境的影响等。这些研究成果拓宽和丰富了青藏高原的冰芯研究,也补充了全球中低纬度的冰芯气候环境记录。目前,康世昌已发表论文80余篇,其中30多篇被SCI收录。他在美国缅因大学的博士后导师马雅斯基教授曾这样评价其工作:即使与美国和他同一代的科学家相比,康世昌博士的科研成果也是处于前列的。

 

  康书记:第三极上的红色榜样

 

  高山营地。面对着巍峨的珠穆朗玛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鲜红党旗,他庄严地举起右手,带着刚刚入党的队员宣誓: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……”这大概是世界最高处的入党宣誓仪式了。去年珠峰科考正值保持党员先进性教育期间,而科考队中有10名党员,康世昌建议成立临时党支部,并很快得到了上级党组织的批准。他说,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,都不能游离于组织活动之外,何况极端恶劣的环境正是进行党员先进性教育的理想场所,也是发挥党员模范带头作用的关键时刻。

 

  在科考工作间隙,他多次组织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进行党员先进性教育学习。科考队员中有8人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和思想汇报,有的申请书是在海拔5800的大石头上写的。记者发现,申请书里有一个共同的内容:正是由于康世昌和科考队其他党员的出色表现和带头作用,才坚定了他们入党的决心。

 

  记者如今还清晰地记得去年521日在珠峰大本营亲历的发展会。当时,发展对象丛志远依然坚守在高山营地,康世昌决定让其通过对讲机宣读入党申请书。当丛志远时断时续的声音从信号极弱的对讲机那端传来时,记者的心里已经满是感动。

 

  康康:笑和哭同样真实

 

  当一天的采样工作终于结束时,他会长舒一口气,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,点燃一支烟,深吸一口,率真、满意地笑了。

 

  从西北大山中走出的康世昌爱唱歌,爱开玩笑,爱吃面片儿和土豆,爱抽烟,原来还爱喝酒,但2002年科考时得了严重的胃病,现在不敢多喝了。工作之余的康康快乐而单纯。

 

  不过他也有落寞的时候。去年59日是母亲节。晚上没事,队员们再次聚在一起唱歌。这一次,康世昌唱的是《懂你》———一首唱给母亲的歌。记者突然发现,他的眼睛有些湿润。

 

  当时也没多问,后来才了解到,20044月,康世昌去新西兰参加国际冰芯钻取活动。到达的第三天,他接到电话:母亲去世了!挂断电话后,康世昌已泪流满面。如果立刻回国是可以在葬礼上看母亲最后一眼的,但同行者英语不好,自己离开后会对工作造成影响,思虑再三,他强忍着悲痛留在了新西兰。一个月以后,康世昌终于回到了家,但等待他的只有孤坟一座,村头再也没有了等他归来的母亲的身影。跪在坟前,他嚎啕大哭。

 

  其实,何止是对父母,对妻子和女儿他也同样满怀愧疚。每年都要出野外,仅去年就在青藏高原工作了9个多月———珠峰、长江源头各拉丹冬峰、纳木错……家里的事根本顾不上。

 

  不管怎么说,在咱们的国土上不能让外国人占先”———这是康世昌当初从美国义无反顾回到祖国的原因。此时此刻,他这个不合格的丈夫、父亲,正在青藏高原演绎着自己的豪迈人生。

 

  人物档案

 

  康世昌,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,博士生导师,中科院纳木错综合观测研究站站长。一九六九年一月生于甘肃陇西,在兰州大学攻读本科和硕士,一九九五年在原中科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攻读博士学位,师从秦大河院士。○○○—○○年在美国进行博士后研究工作,○○年担任中科院珠峰综合科考队队长。主要从事青藏高原的冰川学及冰芯气候环境记录研究。